沈延的文身工作室
沈延
从不务正业、挥霍天赋的后进生,到执着于艺术真谛的画者;从德英两国留学归来的海归,到与工作环境格格不入的愤青;从西装革履的广告人,到悠然自得的文身设计师——自称“温室里花朵”的沈延没遭遇过什么人生波折,在他看来,极端完美主义是设计师的必备素质,文身的人都是“对自己有要求的人”。
画画天赋来自骨子里的基因
《青年参考》记者刚到沈延的文身设计工作室时,他正坐在宽大的书案后忙得不亦乐乎,连头都没顾得上抬。他漂亮的小助手王光蕾告诉记者,沈延每次发微博、微信都会字斟句酌地措词很久,周围的人话都不敢说。
“他对自己的要求很高。”王光蕾总结道,尽管在平常生活中他没什么正形,酷爱看电影、听相声、打麻将,不但跟画画不沾边,更是俗得可以。沈延也觉得自己是极端完美主义者,甚至到了狭隘的地步。
吃“艺术设计”这碗饭,沈延认为,自己的价值在于喜欢再创造。他说:“作品完成后,永远都会感到遗憾,越认真越觉得不够。设计师必须有这么一点基本素质。”
对画画,沈延坚信自己有天赋,最明显的表现就是“眼睛毒”,看什么东西,“一眼就知道落到纸上是什么样子”。
在广告公司当艺术总监时,下属拿印好的名片给他看,他准确地看出有一条横线没居中。
在沈延看来,这种天赋来自骨子里流淌的基因。他爷爷是国民党军官,画画写字几乎可以“自成一家”;父亲15岁带队下乡,因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,打动了军队的高官。
沈延自己从3岁半开始画画,拿半透明的纸临摹《岳飞传》小人书,邻居的夸奖让他很得意。上课无聊时,他也总将课本、课桌画得到处都是。只不过那时他喜欢日本漫画,师长却觉得“不入流、不是艺术”。
如今,他又坚信5岁的儿子继承了这种天赋。不久前,iAcro改装车俱乐部的朋友,请这位小艺术家“出山”画了一张5周年纪念活动的海报,他觉得比专业广告公司做得“更有想象力和灵气”。
一次偶然走上正确的道路
上大学之前,沈延没想过要吃画画这碗饭。当时十七八岁的他狂热地喜欢打篮球,一心想考体育院校。这个身高1.74米的沈阳小伙没想到,那年体育院校的录取分数线“高得出奇”,他算上国家一级运动员的加分都不够。
“怎么办?总得有大学上啊。”沈延回忆道,勉强能跟他的特长搭得上的鲁迅美术学院,似乎成了惟一选择。当时,他还没接受过任何美术专业训练,在学校旁边的小培训点临时抱佛脚地学了7个半小时后就进了考场,居然真考上了。
大学毕业后,他来到父亲朋友的民办美术馆帮忙,接触了许多当代艺术。在那里,这个自认画了十几年画又科班出身的男孩突然意识到,他既不理解当代艺术,也“不是个画画的人”。
“常识缺得太多。如果想在这条路上走下去,就必须把缺的东西补起来。”2000年,沈延决定出国留学,拓展视野。
被英国拒签两次后,2002年,沈延在父亲好友的推荐下,来到德国汉堡国际传媒艺术及新媒体设计学院,学习艺术设计专业。当时,他一句德语也不会,满分150分的高考英语也只考了60多分。
刚到德国,连路牌都不认识的他“整个人都崩溃了”。
“一去就傻了,我以前对画画的认识就是纸笔画布,那儿全是电脑。我看到打印出来的精细线条呆住了,怎么可能有人能画成这样。”沈延觉得那时的自己就是“土鳖”,经历了巨大的冲击。
更具有冲击力的是,他就读的学校位于欧洲第二大红灯区,白天11点之前路上几乎没人,满地全是烟头和酒瓶。晚上下课出来,路上除了拉客的站街女,就是穿奇装异服、头发五颜六色、满身文身体环,还牵着大狗的怪人。
“害怕啊那时候。”就这样,沈延在自己的房间里宅了两个月,才被老师的电话“硬拽”出来。后来他才知道,欧洲认为中高阶层以下的亚文化,才是艺术和设计孕育的温床,把学校建在鱼龙混杂的地方,正是为了让学生“在真实的繁杂中找到一条路”。
可以说,沈延到德国留学纯属偶然,但正是这次偶然,让他走上了正确的道路。
“想要的就拼命去做”
几年后,除了在常去的赌场知道了几个数字以外,沈延的德语没什么进步。上课听不懂,只能课后请老师喝咖啡,求对方用英语给自己“开小灶”。即使语言水平只够他连比带划、指指点点地买东西,沈延仍交了一大帮各行各业的朋友,踢足球的、做音乐的、做小生意的都有。
这是沈延在意识形态、生活、文化全然不同的德国,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。“任何事物都不只有一个样子,永远不要自得其乐地片面理解问题。”他告诉《青年参考》记者。
4年时间过去,沈延很快迎来了最让他骄傲的一次挑战——毕业设计答辩。当时,他在朋友面前“把牛皮吹了出去”,要像上一年的中国学长一样拿第一。
但事情并非想象中那么顺利。他跟指导老师盖瑞特天生不合拍,每周一次碰面两个小时,就是鸡同鸭讲,没法沟通。4个多月,俩人没碰撞出任何火花,盖瑞特将这个不听话的学生领到院长面前,说没法让他毕业。
这个消息让沈延的“小宇宙”爆发了。他疯狂工作,一周只睡15个小时,甚至睡觉时都在琢磨,醒来“枕头上全是头发”。7天后,沈延把9套完整的方案整整齐齐摊在了盖瑞特的大办公桌上,“他当时就被感动了”。
此时,距离答辩只剩不到一个月时间,但沈延觉得自己“心定下来了,目标极度清晰”。3个好友主动来帮他做广告片、产品宣传海报和广告语。答辩当天上午,一个月没休息过的打印机还在疯狂运转。
语言不好再加上极度疲惫,让沈延在考官面前什么话都说不出来,只是一张一张地播放幻灯片。他自称“逆天”的设计,以中国品牌2005年的登陆欧洲计划为主题,使用了伞兵、陆军、导弹等二战元素,包括动画、广告片和文案在内,相当于广告公司给一家公司一年的体量。
答辩完,沈延“像烂泥一样瘫在椅子上”,朋友却“皇帝不急太监急”地扒着百叶窗的缝儿使劲往里张望。
考场内,6位从各大公司请来的创意总监考官正为他的作品争执不下,有人认为“以德国人不舒服的方式”做设计,就算再好也无法被市场认可。40分钟后,还是一位德国老师举手发言,称设计不应被现实、市场左右,才让沈延这个第一名尘埃落定,随后被保送英国白金汉郡艺术学院攻读硕士。
“心对了,人就对了;人对了,事就对了。”沈延总结道,“只要想做,我就会拼了命去做。”
辞职创业,寻找“生活的准则线”
2007年底回国时,“网络营销”概念已在中国如火如荼,学习传统广告学的沈延意识到自己的专业没什么用武之地。
他在家休息了一年陪伴父母,精心制作了10份简历投给知名公司,其中9封被退回,原因全是查无此地址。他这才意识到,自己“想得太简单了”。
靠朋友介绍,他来到北京的一家广告公司,但他与这里格格不入。“做什么广告都是一股铜臭味,创意组的5个人全不思进取地依附于某个大品牌。”沈延说,当时的自己颇有股“愤青”劲。
跳槽到另一家以互联网营销为主的公司后,沈延“什么都不懂,无所事事地被养了一年”,每天就是扛着相机在办公室拍美女。
2009年底,沈延开始接触网络上所谓的静像电影,他拍第一部微电影时“比《老男孩》还早一年”,靠这个赚了些钱。到2013年底微电影大热、大牌导演和演员都来凑热闹时,“草台班子”已很难生存下去,早已厌倦职场和广告圈的沈延也顺水推舟辞了职。
辞职后,他在家埋头苦读了几个月的书,总算找到了自己“生活的准则线”。用他自己的话说,就是“与天地平衡,不再迷乱,坦然真实地面对所有人”。
去年12月27日,沈延在朋友的“怂恿”之下决定创业,开了一家文身设计工作室,两个多月给20多位顾客设计了文身。他希望用艺术、个性的设计,取代那些粗制滥造、模版化的东西。
设计文身并不便宜,最便宜10厘米见方的收费3000元,50厘米见方的3万元起,但沈延还是“比以前少赚很多”。不过,不用赔笑脸、看市场部脸色的他还是很开心,因为“钱是挣不完的”。
他用“拾色艺术”命名自己新生不久的事业,意思是“把世间美好的色相拾起来”,还有一重涵义是“十比九多出来的那个一就是艺术”,“艺术是额外的东西,选择文身的都是对自己有要求的人”。
沈延执着地喜欢一切美好的东西,尤其喜欢看美女。“这世界已经够丑恶了,我不愿意委屈自己。”他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