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自景
一清早,我到古镇朱家角写生。虽是寒冬,人气仍然很旺。游人摩肩接踵,美味飘香空中。我穿过老街,跨过放生桥,沿着河岸边走边看边勾画,竟不知太阳已经西斜。
寒风刮来,手冻得不听使唤,忽然感觉午饭还未吃。不远处,有老汉卖豆腐花。热气腾腾的豆腐花,可充饥,又暖身。我赶紧收工走过去叫了一碗,再买两块油墩子,坐在矮凳上美滋滋地享用起来。
随后,穿过石拱桥,来到村头高大的银杏树下一座亭子里稍事休息。风小了一些,我从包里拿出果汁,一边喝一边翻看写生稿。这时,一位老太太慢慢向我走过来,为的是讨要塑料空瓶。我猛一抬头,发现这位身材瘦小、眼窝深凹的老太太极像我的母亲!母亲离开我们十多年了,只有梦中才见到她。眼前似梦非梦,老太太慈祥而凄凉的目光,让我的心隐隐作痛。老人家应该在家享福了,为什么还要出来拾荒?呵,是老太太闲不住呢,还是想挣点零用钱?我立即起身,将瓶子递了过去。老太太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微笑,接过塑料瓶,转身慢慢地离去。
返程的公交车上,我想起了极像母亲的老太太,母亲的往事又一幕幕地涌现在我的眼前。
20多岁时,我参军离家四年没有回来,母亲对我日思夜想。有次母亲和妹妹在吉安的街上,看见一个当兵的,以为是我回来了,竟尾随在后,跟了很长的一段路。
我念小学的时候,正是粮食十分紧缺的时期。每餐,母亲把锅里仅有的一点米饭盛在我们的碗里,而她自己却吃青菜杂粮。到了冬天,母亲买来许多手套抽纱后织成纱衣纱裤给我们穿。兄妹多,但每到过年,每人准有一件新衣服、一双新鞋子。为了子女,母亲付出了难以想象的辛劳。在我记忆中,她从来没有休息,没有为自己添置过新衣服。每天,母亲裹着头巾在地里劳动,晚上伏在油灯下纳鞋底或缝补衣服。
在农村,最难要数当门户了,门户当得不好,主妇要被人闲话。过年我们家只有很少的食物,母亲既要给我们解馋,还要调算正月里人来客往的招待。成群的儿童来拜年,个个要施万茶,要有花生、瓜子、薯片甚至芝麻糕、状元红等。从初二到元宵,远近的亲戚来了,那要招待酒饭,至少四荤一素一汤。我不知道这些东西母亲是怎么变出来的,只记得父母亲的筷子从来没有沾过鱼肉。
后来生活有了改善,但她教育我们不要大手大脚,好日子要当作穷日子过,不可“寅年吃光卯年粮”。母亲的教诲深深地刻印在我的心里。勤俭节约成为我们的传家宝。
母亲去世后,我打开她的衣柜和木箱,除了针线盘,还有整整齐齐地叠放着的我们小时候穿过的旧衣服和鞋袜,那上面一块块补丁分明记载着母亲对孩子们的爱。这些无价宝我都珍藏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