复旦学生自发票选“复旦十大杰出教授”, 执教复旦外文学院40余年的陆谷孙排名首位。近日,他架不住孩子们恳请他开讲座的热情,仔细刮了刮两个礼拜没碰过的胡子,换了身“稍微正经点的行头”,终于“出洞”。当过复旦大学外文学院院长,主编过《英汉大词典》,翻过200多万字的译著……历年来,跟英语打了一辈子交道的陆谷孙的讲座主题都离不开“学英语”,但这一次,他絮絮叨叨地讲起了“他自己”。
研究了一辈子英美文学却不向往英美
近些年来的每个春天,执教复旦外文学院40余年的陆谷孙都会在校内开一场讲座,今春也不例外,但颇有些勉强。这个72岁的老爷子身板儿尚且硬朗,精神头儿也饱足,只是心气儿低了不少。
“我是真心的不希望抛头露面,我希望躲在我的"洞"里,你们也不烦我,我也不烦你们。Leavemealone(让我一个人待着)是我的哲学。”陆谷孙说的“洞”,指的是他的家,也是他的精神王国。多数时间,他都宁愿躲在“洞”里,不参与其他。陆谷孙并不像有的老同志那样,会因独处感到恐慌。他享受孤独,认为那是灵感的催化剂。
可学生们怎么肯放过这位自己票选出来的“复旦十大杰出教授”之首?复旦学生会派出两个学生连续几周在陆谷孙的课堂外蹲守,每逢他下课便苦苦哀求,恳请他开讲座,随便讲点什么都好。于是,近日某晚,陆谷孙终于“出洞” 走上讲台,絮絮叨叨地讲起了“他自己”
“最近一段时间以来,好像人处在一种……怎么说呢……非常……情绪非常低落的时期。”一开腔,陆谷孙就悲从中来。“我们这个年龄的人,都已经聚集在悬崖的边上了。扑棱扑棱一个一个跳下去了。朱维铮跳下去了,前几天我们系的×××老师也跳下去了……”
同龄友人的次第往生,只是陆谷孙情绪低落的原因之一,更令他沮丧的,是身边的浮躁。比如,尽管已经过去小半年,老爷子还是对去年年底某娱乐明星欲在复旦设立“精英奖学金”一事耿耿于怀。
“现在复旦大学是越来越亲近娱乐界。这个讲台,不管怎么样,总要有个斯文吧!看来呢,是到了我们这种人该闪人的时候了……”这不是气话,也并非威胁,陆谷孙说他彼时确有“撤离”的打算,计划“闪”到民办高校去,躲开打在复旦身上的聚光灯,不与娱乐明星共享讲台和教室。
他想走得远远的,但再远,也不会远走“他乡”。虽然妻子和独生女早已定居美国,生活安闲舒适,并多次力邀他到那里共享天伦,但他坚定“不移”。研究了一辈子英美文学的陆谷孙并没有向往英美。
“不是因为我留下了有什么大钱可以赚,而是实在因为我就应该属于这里……你说是家国情怀也好,故园情结也好,总之这是很难描述的情感,像脐带一样无法割断。一到秋天,秋虫鸣叫,这时故乡的草木风物,那声音、颜色、光线融合成的氤氲,就像海妖的歌声一样,有说不出的牵引力,即使远行,也要催着你回来。”
陆老神仙曾在微博上猛闯一阵
不管离开哪里,陆谷孙都离不开讲台。
和一些德高望重后便迅速从讲台或教室里消失的教授学者不同,陆谷孙还顶着72岁高龄赠予他的满头白发给本科生上课。在自己白发之上的所有头衔里,他最看重的便是复旦学生自发票选的“复旦十大杰出教授”。
“Notworkingistherealwork(没活儿可干才是件真正棘手的事)该如何翻译和理解?”这句美国作家史蒂芬金的名言,是陆谷孙前几天给即将毕业的本科学生留的作业,也是他自己的切身感受。“像我这样的人,如果没有工作,那我的生命也就接近结束了。”
去年正月初一,陆谷孙在微博上记录道:“我相信初一工作,全年不致失业,而只要在工作,身体不会一下子垮掉,这对"倒计时"的人特别重要。”正是从这一天的这一条微博开始,陆谷孙玩起了微博,把学生们送他的花名“陆老神仙”用做账号,并因此给自己找了个“新工作”在微博上回答网友们在翻译中遇到的疑难杂症。
见年轻人常在网上把“同学”唤为“童鞋”,“陆老神仙”便有样学样地在微博上自称“老鞋”。起初,这位“陆老鞋”只在小范围内和自己的学生在微博上探讨“小清新”、“剩男剩女”以及“萌”、“××控”等新兴词或网络语该如何准确翻译成英文。渐渐地,越来越多学生和网友遇到英语问题就@陆老神仙。
“陆老神仙”虽然没法真像神仙一样“有求必应”,但也尽可能回答,很快就应接不暇了。总有“童鞋”问他“如何学好英语?”或“怎么才能有效背单词”这样大而无当的问题,也会有人把他当成字典,碰到生词就上网@他,而不是自己查,他开始有些受不了了。
更让陆老神仙受不了的,是微博上的喧嚣。他偶尔对一些当下的社会现象发表看法,抑或是感慨往昔,总会招来莫名其妙的责骂。刚开始说他“唧唧歪歪”,接着讥讽他是“怨妇”,最后竟破口大骂脏话。
今年农历年过完,“陆老神仙”决定“还俗”。他重新钻回“洞”里,照常翻译、编撰和教书,在自己操持了三四十年的工作里独享安宁。“辞掉”义务答疑这项“新工作”,陆谷孙离开了热火朝天的微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