▲叶中央、叶静虎、叶超群祖孙三代灯塔工在花鸟山灯塔(浙江省舟山市嵊泗县境内的花鸟岛上)。照片由宁波航标处提供

　　在浙江东北部的舟山群岛上,近1400个岛屿撒在浩瀚无垠的大海中,12座灯塔像路灯般沿海点缀其间,来往船只唯有依靠它们才能在茫茫大海中避开暗礁、顺利航行。

　　“大海太大,人啊,太渺小了。”已是77岁的老人叶中央回忆起自己的守塔生涯时说,生活在浙江省舟山市岱山县的他是一名已经退休的灯塔工。

　　他对父亲最后的记忆,是5岁时眼睁睁看着守护灯塔的父亲被大海吞噬。27年后,妻子与爱女来看望守灯塔的他,又不幸被怒浪卷走。

　　历经艰辛,他依然坚守住爷爷和父亲传下来的职业,并亲自送自己的儿子、孙子去守护灯塔。他说,灯塔亮着,能给人以希望。

　　1883年,英国人在浙江省舟山市嵊泗县内建造了白节山灯塔。当时还是海边渔民的叶来荣为养家糊口,决定去做灯塔工。于是,在清朝光绪年间(1871-1908)就开始了叶家守灯塔的故事。

　　叶来荣的儿子叶阿岳在成年后子承父业。1944年,一场台风袭来,叶阿岳忙跑去帮一艘补给船进港避雨。大海咆哮着卷起层层巨浪,家人在岛上焦急观望,却只看到叶阿岳被海浪吞噬,夺去了生命。

　　当时年仅5岁的叶中央对父亲的记忆就停止在了震耳欲聋的海浪声中。失去父亲后,他跟着爷爷去白节山守塔。在爷爷的期待中,叶中央19岁时成为一名灯塔工。

　　可大海的无情却又一次打乱了叶家步入正轨的生活。

　　1971年,叶中央在舟山市岱山县境内的下三星岛工作时,他让妻子和两个女儿来岛上团聚。没想到载送亲人的船只在途中遭遇风浪,叶中央日日盼着妻女的身影却等到了妻子和小女儿丧生的噩耗。

　　为了守护灯塔,叶家已经失去了三口人。但叶中央还是不愿离开。“灯塔不能不守,那是航海人的安全指引。”叶中央说,“在出事后,我还是回到了小时候待过的白节山灯塔,继续看守。”

　　白节山灯塔建造在一个面积仅0.44平方公里的孤岛上,放眼望去除了灯塔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。一般岛上只有四五个人,为了让别人多回家探亲,叶中央常常留守岛上,最长的一次待了一年多。

　　“最大的敌人就是寂寞,岛上生活太难熬了。”叶中央回忆起艰苦的灯塔工生活连连摇头,“唯一的节日就是补给船到的日子。”

　　由于无法储存食物,灯塔工们的生活全靠补给船。可三个月才来一次的补给船如果遇到台风就完全无法靠岸,蔬菜和肉往往没送到就已经烂了大半。

　　在交通、通讯都极其困难的条件下,生了病通常只能靠自己扛,叶中央有一次差点扛不过去。

　　“海上通行的呼救方法是点火,燃起一堆火说明设备出了问题,如果三堆火同时点燃就是最最紧急的情况。”叶中央说。他1967年的一场重病不得不点起三堆火。

　　当时他已昏迷三天,工友们将三堆火点燃后,临近船只迅速赶来救援并送往医院。由于长期受凉、劳累,他患了大叶型肺炎,医生看到后说,如果再晚来一会儿就没法救了。

　　到儿子叶静虎守塔时,尽管各方面条件不断改善,但孤岛上的寂寞却总是难以排解,岛上的生活也对他影响颇深。

　　自己体会过的不易和艰辛不愿在孩子身上重复,因此,最初叶静虎并不想让儿子继续当灯塔工。然而,作为这个家庭的第五代子孙,叶超群从小就听灯塔故事,一心想接班,2014年起便在舟山七里屿岛上工作。

　　这座150岁高龄的七里屿灯塔耸立在丛生的灌木之中,是我国乃至远东最早兴建的近代灯塔之一。据史料记载,过去一个多世纪,除了战争期间为抵御外侮停燃一年多时间,七里屿灯塔从未熄灭过。

　　叶超群已逐渐适应了这份“远离现代化”的生活,在孤岛上过起了几间房、几块菜地的“宅男”生活。在这个爱看综艺和美剧的85后男孩看来,叶家的命运已经和灯塔分不开了。

　　“我每天会记录来往的船只,以防它们发生不测。现在客轮、货轮来来往往,完全数不过来。”叶超群说,七里屿是船舶出入宁波、北仑港西口、杭州湾和上海等航线上的重要标志,几万吨数量级的货轮,天天开足马力,将中国的商品销往世界各地。

　　叶中央的足迹遍布舟山地区的6座灯塔,他的儿子自1984年开始10年守塔生涯,孙子2014年接过父辈的旗帜,三人经常聊起灯塔生活,而在他们的讲述中,总能听到同一句话“灯塔不能灭,否则是最严重的失职。”

　　最初靠烛火燃烧,后改为发电机发电,靠透镜来放大灯光,灯塔的光源投射远达25海里。但灯塔工最怕雷电交加的时刻。

　　叶中央在守塔时,曾在深夜遇到特大雷电打灭了灯塔。为保障工友安全,他独自一人冒雨冲出去,看到水泥路上的积水由于雷电泛着层层绿光,他踏着泥泞的草坪跑到灯塔里,发现接线设备都已被毁坏,不得不紧急抢修,保障灯塔发光。

　　有了这次经历,当儿子叶静虎守灯塔时,叶中央对他的要求愈加严苛。

　　“我工作的时候爸爸经常带我去修发电机。”叶静虎说,“在我守塔期间,凡是出现故障都能在几分钟内抢修完毕,不能让灯塔灭。”

　　到了叶超群守塔时,今年年初的一次雷击把主灯和备灯全部打坏,不得不连夜抢修。

　　“爷爷经常说,灯塔亮着就代表安全。”叶超群说。在百年之后,作为叶家第五代接班人,他依然坚守着百年前叶来荣在岛上的工作。

　　叶家的五代人只是众多灯塔工的一个缩影。舟山地区12座灯塔上有父子,有兄弟,也有爷孙。

　　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,GPS实现了更大范围的使用,为海上航行带来了更大的便捷。与此同时,灯塔岛上接了通信网络,安装了电动旋转机,甚至有了太阳能发电设备,一个个条件艰苦的灯塔经过更新换代,不再需要人长期驻守。

　　但可以确定的是,灯塔将继续发光,在无边无际的海洋,成千上万的灯塔、灯标、灯符,共同构筑起一道安全网,让船只安然航行、奔赴远方。“灯塔亮着,船舶就安全了。”叶中央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