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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在鲁迅海边捡了些贝壳”

发稿时间:2016-07-15 08:23:00 来源: 北京日报

《鲁迅全传》作者张梦阳。

  在鲁迅研究专家张梦阳的家里,鲁迅是最重量级的存在,唯一的陶瓷摆件是鲁迅,唯一的一尊人物铜像,还是鲁迅。和鲁迅有关的著作更是俯拾皆是,排列在书柜和书桌上的图书夹着上万张纸条,那是40年来他和鲁迅相互陪伴留下的记号。

  今年10月19日是鲁迅逝世80周年纪念日。张梦阳一生中的一项重大工程——百万字的长篇小说《鲁迅全传·苦魂三部曲》8月初即将面世。不过,他觉得,自己只是在鲁迅海边捡拾了几块贝壳而已。

  不写完鲁迅全传死不瞑目

  71岁的张梦阳是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。2015年7月8日凌晨5时55分,他写完《鲁迅全传·苦魂三部曲》最后一字。那天晚上,他一个人在家开了一瓶酒,一醉方休。

  张梦阳开始构思该作是在2003年,他说,研究鲁迅的人,最后都想写传。2007年12月底的一天,经过多年酝酿、准备,关于鲁迅全传的写作思路突然在张梦阳脑海中豁然开朗,鲁迅及其周围人物的音容笑貌、行动举止,像电影一样在眼前浮动。张梦阳立即投入到没日没夜的码字中,直至一个夜晚,他因突发心脏病住进了医院。当听说要接受瓣膜置换手术,他拒绝了,“如果我从麻醉中醒来,写作构思全忘了,还不如死了呢!”他说,不写完鲁迅全传,死不瞑目。

  张梦阳一直有一颗狂妄之心,“如今鲁迅传记有50部之多,但我感到都太一般化了。”他认为为鲁迅写作传记,不能把鲁迅写成神,要把他当成活生生的人来写。他想到了用文学笔法来写,并定下“大事不虚,小事不拘”的原则。

  张梦阳继承了老作家们的笨办法——“竭泽而渔”,搜尽全部资料,反复细读,烂熟于心,然后到实地体验生活。他十下绍兴、四下杭州,在绍兴纪念馆旁边一住就是十天,买来茴香豆细品,从十几元到二百元的绍酒买了个遍,只为咂摸个中滋味,“我想体验一下阿Q、孔乙己是怎么喝酒的。”他还在咸亨酒店坐了半天,揣摩绍兴人的言谈举止,观察河上划过的乌篷船。为了走进少年鲁迅,体验当年其父亲去世后的悲痛心情,张梦阳更选择在半夜爬了次府山。

  《记念刘和珍君》无人能越

  张梦阳对他的新作充满了自信,他认为自己写的是“近于真相”的鲁迅——既是稀有的天才,又是真实的人,“在我看来,鲁迅一生都在呼唤人从本能上升到精神,人要做自觉的人、精神的人,而不是本能的人。”

  “鲁迅是近现代中国文化界最典型的励志者。”张梦阳说。爷爷入狱、家道破落,13岁的鲁迅到当铺典当母亲的首饰,再去中药铺给父亲抓药,“他到亲戚家被称为乞食者,这是他一生的痛,直到晚年他还提及。”从富家子弟到破落户,让鲁迅认识了世人的真相,他立志要读书,改变命运。

  “鲁迅真是个稀有的天才,后来的作家模仿鲁迅的只是皮毛。”这是张梦阳几十年研究最大的感受,也是他在传记中所要表现的。他说,鲁迅的散文诗集《野草》再也无人能超越。“三·一八”惨案发生后,刘和珍遇害,鲁迅极为愤怒,连写几篇杂文,《记念刘和珍君》在德国医院地下室写就。当年全国各界知识分子也纷纷动笔,声讨段祺瑞政府。但张梦阳认为,无论是同时代人,还是后来者,没有一篇能和《记念刘和珍君》比,这是千古绝唱。

  鲁迅与瞿秋白的友谊,也被张梦阳视为人类史上绝无仅有的。瞿秋白就义后,鲁迅的生命也快走到终点了,他却奋力将瞿秋白的译著编辑成《海上述林》上下两册,并自费将书稿送到日本印装,“大热天,他一身痱子还在看校样。”张梦阳说,1936年10月18日,许广平拿来报纸,鲁迅要看的正是《海上述林》出版广告,而这是他生命中最后一次接触文字。

  和鲁迅“相伴”整整四十年

  张梦阳写鲁迅全传,是基于他几十年的研究。他盘点了自己迄今为止的三大工程:历时九年主持编纂的《1913—1983鲁迅研究学术论著资料汇编》、花费数年撰写的《中国鲁迅学通史》,以及这部《鲁迅全传》。

  张梦阳愕然发现,迄今为止和鲁迅相伴已整整40年。他真正了解鲁迅是在考入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后,因为毛泽东对鲁迅评价很高,他早在1966年就开始研读1959年版的《鲁迅全集》,那是父亲送给他的,“我那时是把鲁迅当成偶像来研究。”1969年10月,他第一次到绍兴“朝拜”鲁迅,从杭州坐头班火车到达绍兴,边走边问,一路寻到了鲁迅故居,“那时还没有开门,但我从高墙外,似乎闻到了百草园的草味。”

  让张梦阳没有想到的是,时隔10年之后,他一生的命运真的和鲁迅牵连到了一起。他1972年完成论文《鲁迅辩证思维方法初探》,这篇文章后以札记的形式发表在《人民日报》上。1979年他又拿出《鲁迅辩证思维方法初探——〈“题未定”草(六至九)〉的哲学分析》,正是这篇论文,敲开了中国社科院的大门。1979年10月,社科院鲁迅研究专家林非等和张梦阳见面,令他们惊讶的是,面前的这位年轻人对《鲁迅全集》了如指掌,鲁迅说过的话,在第几页第几行,他都能快速应答。文学所所长陈荒煤听闻后立马儿拍板:“千方百计把他调来!”

  谈及往事,张梦阳激动难耐:“陈荒煤如果天上有知,一定会替我高兴,我想他一定会说,我们调张梦阳调对了。”

  年轻一代几乎无鲁迅研究者

  “这么大的中国,应该而且需要有十位甚至百位像我这样甘心陪鲁迅一辈子的学者。”张梦阳说。他很着急,在他之后,社科院文学研究所竟然连一个专门研究鲁迅的人都没有。而且北京大学、清华大学这些高等学府,年轻一代从事鲁迅研究的人,也几乎没有。

  张梦阳坦言,一些从事鲁迅研究的学者,研究水平不尽如人意。曾有一位教授写了一篇《阿Q正传》的研究论文,希望他给看看,“实话实说,完全是废纸一张,他以为自己有全新观点,但其实都是别人早就说过的话。”张梦阳提醒说,研究鲁迅,除了研读鲁迅全部著作、相关回忆录,还必须研究学术史,而当今不少研究者,恰恰缺乏学术史研究的训练。

  尽管鲁迅研究看似已经成熟,但张梦阳认为可开掘的空间仍很大,还有很多全新领域尚待突破。比如鲁迅收藏的碑帖、拓片,足有4000件。那些碑帖现收藏在北京鲁迅博物馆,但是从来没听说谁在仔细研究。

  和国内年轻一代忽视鲁迅研究不同,张梦阳发现日本、韩国的青年学者却对此抱有浓厚兴趣。他曾应邀在日本爱知大学用半年时间讲鲁迅,学校要求一周一小时课,然而他每次都破例讲3至5个小时,他明显感受到日本学子的学术热情和研究水平都高于国内学生。

  张梦阳有一个梦想,希望国家建立一所鲁迅学院,培养专门从事鲁迅研究的专家,“我人微言轻,说了可能也没用,但即便如此,我还是要说!”(记者 路艳霞)

责任编辑:张泉